只是执着于症状,就会忽视产生症状的土壤——你自己。患者总是认为自己是症状的受害者,却没有醒悟到问题因人而存在,如果之前的安全感有根基,那个就不会如此轻易地被打破。他往往会埋怨某些人或事,认为这一切不发生那么自己就不会陷入到强迫之中,但这一切看似偶然,实则必然——一个活在空中的人,总会被现实拉回地面。
搞明白一个什么样的人强迫,比试图消除症状更有意义,不然,就好像和影子打架没有什么区别,最终只会无所得。不过患者却总是认为自己很无辜,觉得自己是受害者,认为是强迫夺走了他的快乐与自信,他的生活也从此陷入黑暗。他希望治疗师可以帮他声张正义,他变可以脱离苦海。其实他没有觉察到:不是强迫不离开他,而是他不愿放弃强迫,如果不搞清楚其中的缘由,只是一味地埋怨并想战胜强迫,治疗也只会变得头疼医头脚疼医脚。
对于急功近利的患者,他往往会把自己这个人和强迫分的很清楚,强迫是强迫,他是他,他幻想去掉了症状,又可以幸福。但苍蝇不叮无缝蛋,如果他的活法、价值观、追求是健康的,最终也不会陷入到内心的冲突之中。治疗如果不能透过症状深入到一个人的内心、一个人的成长、一个人的人格,就算症状减轻,也只是虚假的治愈——他并没有深刻地觉察和改变他自己。
大多数人认为已经了解了自己,但其实他只是了解理智上的自己,却对内心深处的自己知之甚少,这个“未知的自我”才是分析的重点,当我们对这个非理性的自我了解的越多,就越会理解症状的存在,就会发现自己真正的问题在哪里,也不会醒悟到:我们并不是强迫的受害者,反倒是指使强迫的人。
一个高中生,父母对他的期望很高,所以他也对自己严格要求,不接受自己有搞不懂的题目,所以初中的时候他总是问:“为什么”,什么东西都要问,结果反倒影响了学习。后来进入了高中,他又产生了自我怀疑式的强迫,诸如:这段文字我看到了么?我算对了么?严重影响了他的学习效率。虽然理智上他知道不应该这样做,不过却担心不这样做就会错过很多有价值的东西。但这样的结果却是考试他都无法按时交卷,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在乎成绩,却总是写不完题目;如此在乎学习,却总是听不进去。
随着治疗的深入,他给我写了这样一封信:“我是一个天才,我想的那些问题,常常是没有答案的,或者根本就不需要答案。于是我就把它们归结为潜意识!而“心魔”却老是问这些“潜意识问题”,比如:“为什么16+15=31?”这本来一想就知道了,而他就是要这么问,于是我又象小学一样去把它算一遍,我也知道这样做没有什么意义,但就是受不了,忍不住要去算,而且越算心越烦,因为我觉得自己是个天才,这些东西一想便知(常人就应该做得到!)而我是天才,一想便知只能算是底线,最好是不想便知,看一下就知道(这点好象常人也做得到!)而我现在却在算,真是太糗了!与我理想中的那个人差太多了!于是我又觉得很不舒服,即使这个问题“解决”了,但是我还是觉得很不舒服。这可真是想也不是,不想也不是。好象我怎么做都是错的。我觉得我所谓的解决问题其实根本就不是解决问题,因为有很多问题根本就解决不了,根本就没有答案。我似乎是在满足一种我心里想的一种解决问题的模式”
表面上是为了解决问题,但实际上他却是为了证明自己。一个“天才”的痛苦来自于,他并不具备天才的能力,却错误地把自己当成天才,并按照天才来要求自己。当他不能保持优秀,不能维持优势的时候就会恐惧,强迫的存在只是维系了他“天才”的幻想,所以不是强迫无法停止,而是他不想停下来,毕竟他放弃了强迫,那么他就如常人一般,也需要想,也会犯错,那么他就会从云端跌回地面。
他不敢,也不愿相信真正的自己并不是自己所认为的那般无所不能,他不想幻想被打破,所以他只能靠强迫来输血。所以他想摆脱强迫,就好像地方政府要打压房价一样的纠结,一方面这一切不可持续,另一方面却找不到替代的方法。所以,在治疗强迫上,他总是雷声大,雨点小,因为他难以摆脱对强迫的依赖——强迫虽然痛苦,却给了他一个希望,只要努力,总会超越平凡。
强迫就好像是春药,虽然可以让他看似强大,不过最终只会掏空他,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春梦罢了。不过他却宁愿为了那伟大的幻想而“奋不顾身”,就算在现实中他没有什么了不起,不过他依然认为自己就应该是一个天才,坚信自己注定与众不同,并把成为人上人当成了他人生至高的最求。
一位男性患者不愿与人交往,人多的时候会紧张,因为他觉得自己太显眼,太帅了,容易被人关注。他认为自己的脸就是做大事的人,就应该做高雅的工作,过富贵的生活。第一次咨询的时候,他就给我写了了这样的信:
不可不说的“分类”
我很小的时候就逐渐把人群“分类”,并一直觉得什么类型的人应该做什么样的事情,并深信不疑至今。我不知道为什么才小学,压根没什么经历,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的,所以该来的始终还是要来的,可能像我这种想法不患心理疾病才怪呢。
这种分类是在我内心深处悄悄进行的,但是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惊奇地发现不止是我,有的人(和我一样敏感的人)也在内心深处悄悄地在“分类”。以至于我开始更加敏锐地去观察一个人的言谈举止,并且刻意地揣摩他的内心活动,我开始惊讶的发现“分类”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是的,几乎是每一个人。
我开始认为“分类”是这个世界潜移默化的规则,是社会发展至今的必然产物。在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都在默默的执行着“分类”,并且藏在自己内心的最深处,丝毫不想让外人察觉。而今天,我开始逐渐意识到我好像犯了一个错误,从小学5.6年级开始一错,错了快20年。也许这个所谓的“分类”根本不存在,是我太敏感了,也许这个“分类”确实存在,但并不是我所想的那样。
A类人:世界级领导人、政府官员、有绝对权力势力和金钱的人。
特点:有钱有势,在国际上有着绝对的权利。(年龄普遍偏大40-50-60)
B类人:公司高管、企业高管、白领。
特点:有钱,但不一定有势力,不愁吃穿,生活有品位且高端,有房有车有老婆,年轻有为。(年龄不高不低,30-40上下)
C类人:年轻气质的男女、活泼、朝气。
特点:男生176/180身高,头发乌黑浓密、五官帅气、衣着时尚,性格强势且智商发达,理性;女生性感漂亮,打扮美丽动人、大长腿、好身材,气场强大;他们经常成群结队出现在名牌商场、高端理发店、或是各种高档消费场所。(年龄比较年轻:19~25/29)
介于C和D之间的人:一副拼命三郎相,充满干劲。
特点:男女都有,属于潜力股,和C类人比起来可能衣着不是那么时尚,但整体样貌,天资比起D类人要好很多。夜生活也没那么丰富,生活简单,但却是充满干劲,不会经常的成群结队,做很多事情都是自己一个人,比如:吃饭、理发、买东西等。潜力股,正在为美好的明天而奋斗。(年龄比较年轻:21~27/29)
代表人物:我自己
D类人:路人甲乙丙丁的类型,擦肩而过就会忘得那种。
特点:男女都有,天资不行,天赋不高。男的不高,相貌平平,女的个子矮小,相貌普通,零回头率的那种,生活单调,简单。但我知道他们也是在为美好的生活而奋斗的。(年龄比较年轻:21/22~28/29)
E类人:传统行业从业者,普通工人等。
特点:男女都有,有家庭有孩子,但是人均薪水不高,普通家庭的生活节奏,普通人,大众人。他们大多属于企业的小员工、小工人,普通上班族。(年龄偏大,28~30/40/50)
……
人分三六九等,但这不应成为生活的重心,也并不是凌驾于他人的理由,如果优秀成了鄙视别人的理由,如果站在顶端就可以俯视芸芸众生,那么牛顿就不会说我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了,而应该是我就是巨人,瞧瞧你们这些可怜的蠢货。越是崇尚强者,鄙视弱者的人内心就越是缺乏真正的自信,他只是用这些外在的光环来维系他的虚荣心,就算达到了,他获得的也不是幸福与满足感,而是, 自我膨胀式的自恋。
三六九等对神经症患者来说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分类,而是他人生至高的追求与目标,他就是要成为那最优秀的,他自负地认为他就应该是做大事的人,所以他看不起那些不优秀、没钱、没地位的人,并且他做事情也不是因为喜好,而是因为可以让别人瞧得起。所以他内心早就没有了平常心,而充满了功利心。就如同一位女性,当他自觉成功无望的时候,他就找了一个开公司的人做老公,他幻想公司有朝一日可以上司,她就可以跻身上流社会了。但因为现在她依然是路人甲,所以她不敢和太优秀的人在一起,担心被看不起,而和普通人做朋友,他又从心里看不起他们。
在他的世界中,人的价值都被简化为是否成功,是否出色,是否有权势,如果他不成功,那么他也因此变得一钱不值。所以他也常常会自卑,这并不是说他不好,只是他给自己的目标与要求太高了。但一个利欲熏心的人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他是否有能力,他是否擅长,他是否喜欢,他只在乎成功,被人看得起,但越是这样他越不容易成功,毕竟优秀是投入所热爱事情的副产品,而不是奋斗的目标。一些人总是满脑子想着成功,优秀,三六九等,就说明他根本就不爱他所做的事情,他爱的只是虚荣心的满足,其实和拜金女没有什么区别,他早就已经迷失了生活与生命的本质。
优秀或不优秀,成功或失败,这本不应成为一个人的奋斗的目标,毕竟生命的意义在于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爱自己所爱的人,就算自己不优秀,就算不成功,他的人生也是有意义的,人活着的意义与价值不是来自于和别人的比较,而来自于自己内心中的满足,按照自己的情感和喜好而活。但对于神经症患者来说,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证明他比别人强,优秀,有价值,所以他早就开始偏离了做事与做人的初心,沉浸到病态的执着当中,并把这美化成了上进心,并因此瞧不起那些知足常乐的人。不过一位患者最后却和我说,他在某一刻突然发现自己错了,错的很离谱,也许不是别人不思进取,而是他不放过他自己。此时“上进”与“成功”已经成了一种强迫性的需要,他停不下来,他一切的目标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比别人强,他才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一位患者写到:感觉不强到比别人更强我就不能活,不能比别人更有钱,就有可能被人杀死,长大了这种感觉更强烈了,以前还能幻想自己长大以后肯定会有办法幻想自己很有钱,能赚钱,自欺以后会比别人成功,比别人强,比别人活得更好,一直靠这样熬过来的,这样还能依靠这样的幻想尊重自己,还能活,但我现在依然没有成功没有价值,虽然努力了很久,强迫了自己很久,可能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更不敢去接触人,不敢想象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我的想象,所有都是,以害怕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就想逃避,躲起来,逃到一个世外桃园,这样还能保有一点尊严,我的强迫症根源就在这里,不能比别人活得差,不然就想杀了我自己。
所以他总是想着学习,提高,如果不做点什么内心就会焦虑。他也会不停地给自己列计划,虽然到时候他一个都完不成;他的书架也总是堆满了各种成长类的书籍,他希望可以提升他的层次,拉开与凡人之间的距离;他总是把自己的生活填的很满,不允许自己浪费时间与生命,他要求在相应的年龄取得中等以上的成就,不然他就会感到挫败。而身边的人往往也成了他的假想敌,他总是试图超越他人,如果不能他就逃避他们。看起来他迫切地希望成功,但更确切地说,他是恐惧自己不成功,他整个人其实是被恐惧所驱使,而不是对事情的热爱,也因此他越努力,就越偏离,他的努力看似为了成为一个更好地自己,但实际上是他害怕成为他自己,所谓的更好不过是他恐惧的托词,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平凡,所以成功成了他的解药,也因此成了毒药。
一位男性患者总是想要成为一个成功的男人,所以他不仅在学业和事业方面逼迫自己超过他人,也竟然逼迫自己在恋爱方面试图寻找完美的爱情,所以当他的女友不是处女,当他发现女友也会对别的异性有好感,当他发现她前男友比自己优秀的时候,他崩溃了,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女人是被开过瓶的,也无法接受女友也有可能会移情别恋,他认为那样就不完美了,也就无法无法利用完美爱情来维系他成功男人的幻想。无敌有偶,另一个男性患者也总是在分手后查看前女友的朋友圈,当看到对方发一些伤感的文字和图片的时候就很高兴,而当看到对方开始了新的生活,没有他更快乐的时候他就痛苦,因为他认为这样就意味着他没有在对方心里留下深刻的烙印,他认为一个成功的男人应该是让女人念念不忘,就算是把她摔了以后。所以他也会病态地把对方再追回来,然后再甩掉,不断地加深自己在对方心中的烙印。他就好像猎人,一旦他得到了对方的心,对方对他也就没有意义了,女人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猎物而已。所以他没有真心爱过任何一个人,女人并不是目的,只是工具。
他不爱任何人,也包括他自己,他就好像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一切都是达到目的的手段,仅此而已。如果他孝顺,其实是他想成为一个别人眼中的好孩子;如果他道德,只是为了维系一个完美的自我形象;如果他绝不利己,也不是因为他对别人的爱,而是因为他怕别人发现他的真面目……他即是运动员,又是裁判员,他的价值不完全来自于现实,更多地是来自于他的自以为,所以他既骗了别人,更骗了他自己。他一直都活在一个虚假的自我当中。
一位患者谈到,他总是喜欢一个人想,喜欢独处,做白日梦,幻想自己牛逼,他在想象中勾勒出了一个形象,然后装的时间长了,就分不清现实了,他以为幻想中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他早已经看不清本来的自己是怎样的。
在治疗中:他写来了这样的一封信:
为什么会这样?
网上说这种病可能更多的跟社会心理因素有关,所以我在想,是什么原因导致我现在的处境?
最后我觉得我应该也是童年造成的。大概我还是小学一年级二年级的时候,我在一个只有17、8个学生的班级里,好像表现突出一点,经常被老师表扬,老师说我的字写的好,我最懂事(比如把书本整理的井井有条),我成绩最理想,甚至全班唯一的一张“三好学生”的奖状,老师也发给了我,仿佛我就是这个班级老师认为的榜样。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给自己定位也是“最出众的一位”,我变得喜欢出风头,我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是最棒的,就好像一副扑克牌,有3到10,有JQKA,有正负king,我就认为自己应该是正king。
而这种定位,我在以后的学生生涯中一直在维系,一旦维系失败,也总是在拼命找回,就算是现状比较不乐观了,我也一直认为我的实力远远不止于此,我心里暗暗宣誓,老师同学父母们都等着瞧吧,我会回来的,我会夺回我的位置的。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在我的小学和初中,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的成绩还是比较不错的,这也许和我的自负驱力有关,你想想,一个13、4岁的孩子,每晚为了成绩,为了第一,为了排名,天天熬夜到11点,是什么样的一种情景。
在小学毕业的那个毕业考,我因为粗心,把一个数字看错,导致我的数学由原本可以满分的,扣掉了6分。最后和全校第一擦肩而过,也没排进前十。那个暑假我是悔恨的,是自责的,因为我本来应该是第一的。我于是决定,骗爸爸说我其实考了全校第四名。考试,对于我而言,已经不是单纯的考试,而是一种我获得别人肯定,超越别人的手段。
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在维系,或者找回自负的我。有人成绩超过我,我往往是鄙视的,是嫉妒的。这一点,连我初中班主任都曾经提出过:你嫉妒心太强,你是小肚鸡肠的。
当然,除此之外,父亲的角色的存在,是我的心理出现状况的另外重要的原因。我父亲中年得子,对我宠爱有加,但是对我也负有太多太大的期望。而我一二年级成绩的出众,仿佛让他觉得上天对他是公平的,上天给了他一个天才少年。所以,从此以后,他对我的期望一发不可收拾。真的讽刺,我一二年级的经历,究竟是好事,还是不幸。
追求帅和高,追求虚荣,就这么一直坚持到现在,我没有真实的活,没有接受自己。直到现在,我到了社会上,社会上的价值观告诉我,一个人再帅再高,没有钱,还是没地位的,所以我又开始追求金钱。我冥冥之中感觉自己是一定会成功的,等着我去救济别人,所以我看不起打工者,我崇拜老板。但在生活中值得我羡慕的人好像并不多,能够集很多优点的人太少,就好像明星,我也觉得不屑一顾,比如:郭敬明太矮……
他可能取得过成绩,受到过肯定,人生也有过辉煌,但他却把人生的顺境当成了常态,把某些方面的优势当成了凌驾于他人之上的的理由,并因此认为自己人生注定不凡。当日后人生的轨迹不是他所期望的时候,他整个人就会崩溃,并且会抗拒,认为这一切是不真实的,他相信自己的人生就应该如幻想中那般伟大。他早就分不清幻想与现实,活在了盲目的自我崇拜之中。
虽然在想象中他是不凡的,不过在现实中他却比普通人更加不幸,毕竟在现实中别人并没有把他当成神一样膜拜,他也不能超越所有的人,更不能摆脱人性的弱点与黑暗面。所以,他也总是充满愤怒与恐慌,对自己,也是对他人。虽然在内心中他总是在贬低他自己,不过却无法容忍别人的贬低,所以非常的敏感,甚至是开玩笑的话他都会耿耿于怀。他在潜意识中认为,自己和别人不是一个等级的,别人没有资格来评论他,所以他的愤怒才会扩大化,才会容易记仇,并总是会感到屈辱,认为别人在欺负他。但碍于关系,他也会压抑,压抑不住也会爆发,在与此反复之间他已经分不清别人是真的欺负他,还是他自以为。所以在人群中,他总是处于紧张和戒备的状态,他总是会觉得别人在针对他,因此在内心中也总是对别人充满了敌意,虽然表面上他会装的小心翼翼,客客气气。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他真的受到了多少欺辱,而是他不能接受一丁点伤害,这才是关键。但作为一个人,不受伤害不可能,不别欺负不现实,他那天上的王国经不起现实的考验,所以他要么就用强迫来维系幻想(比如,他会小声骂回去,当他觉得被欺负的时候),要么就逃避现实龟缩在自己的世界中,他宁愿逃避人,也不愿面对别人的伤害。
他会不自觉活在全面防御的生活之中,他害怕那些可以戳穿他自负的东西,比如,失败或嘲讽。他也总是会幻想一些无边际的东西,比如,在幻想中把那些欺负过他的人全都羞辱一番,得到一种报复性的胜利;他听歌的时候都会把自己幻想成明星,看电视的时候把自己想象成主角;看见优秀的人他就开始模仿,最后他都分不清他做的是自己,还是别人。因为他恐惧现实,所以他一直活在自己的“安全模式”当中,他会逃避未知,在熟悉的环境中他才感到安全,他也不敢认真的去生活,因为不努力会不会失去,更不会失败。
虽然他活着,却一直没有真正地活过。虽然他看起来和别人没有什么两样,不过他却一直都在逃避真正的生活与自己。一些患者也会在某些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活在了梦中,他觉得自己浪费了青春,没有交朋友,没有认真生活,也没有融入社会。他觉得自己人生很悲哀,浪费了很多时间,他醒悟到自己应该真诚交流,而他为了保护自己而回避了亲人和朋友,没有真诚而深入的接触。他发现自己已经活在了幻想当中,把幻想当成真实,而对现实反倒有了模糊感,所以正常人不害怕的事情,他才如此恐惧,比如,他怕自己突然把水泼到别人头上,也怕在公交车上摸美女屁股,也怕自己在开会的时候会大喊大叫,虽然这些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他最后感慨到自己的人生白活了,自己根本就是活在虚假的人格与自我当中,一直都在扮演成一个老好人,但这个人并不是真实的他。
真实的与虚假的区别在于:一个人明明不是,他硬说自己是;一个人明明没有,却硬说自己有;一个人明明不行,却硬说自己行。这就好像凤姐一样可笑,他一直都在骗自己,他骗自己优秀,圣洁,有魅力,与众不同,他把那个实际上不存在的人,想象出来的人当成了他。所以他一切的努力并不是成为真正的他,而是维系幻想中的他。
此时,他就好像是一个演员,他一直在表演着一个角色,他不仅欺骗了别人,更欺骗了自己,因此他害怕这个梦醒来,面具被撕掉。不仅是成功与权势,道德与圣洁同样可以让一个人觉得自己有价值,找到一览群山小的感觉。此时他理想化的形象并不是最牛逼的、最厉害的,而是最道德的、最圣洁的。但没有人真的如此超凡脱俗,他所谓的真善美,其实不过就是为了掩盖他内心中的假恶丑。毕竟,一个人的品性就好像太极八卦图,没有人是只有白没有黑的部分,当他一味地逼迫自己成为一个圣人,其实他就早已经不再是一个真实的人。
这个过程就好像病毒入侵一样,影响了他生活的点点滴滴,比如,他不敢说脏话,不敢发火,不敢八怪,甚至是不敢讨厌一个人,不敢做任何有违主流价值观的事情,就算发朋友圈都要斟酌再三,而不能随性而为。他所作的一切再也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为了别人怎么看,为了维系道德圣人的形象,生活对他而言早就不是活出自我,而是一个剧本中表演,成为某个角色,然后自己骗自己。
一位女性患者因为童年爸爸的苛责让她心中充满恐惧,她只能迎合爸爸做一个道德圣人,一个至善的人,所以日后她一直都是一个好女儿,好学生,好同事,好妻子,好母亲,她好像是一个从书本中走出的人——他认为自己应该善良,应该孝顺,应该做对的事情,应该让别人满意,应该做好一切。不过她也感到自己被框在圣人的框子里面,成了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所以她在生活中充满了各种冲突,比如,虽然她喜欢吃肉,不过却不敢吃,因为她觉得这样太残忍;他不敢闯红灯,怕小朋友学了去,如果有意外就是她的责任;他不敢得罪佛祖,如果佛祖怪罪下来连累家人,那么她就成了一个罪人。所以在亲友和同事的眼中她几乎没有任何的缺点,每个人都认为她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好人,所以她也因此活在了道德的优越感之中,她的表演被他认为是真正的品格,她也因此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各种规矩和圣人的标准,已经限制了她人生的体验,把她变成了一个没有自我与灵魂的人,她也因此缺乏真正的情感,所谓的品德和圣洁只是一种表演,是一场秀,他表演的很用力,把自己是谁都忘记了。她活在了自我编织的剧情当中,成为了一个假圣人,这样她就不会感到真实的自己是那么的卑微与无助——因为从小不被爱,所以她必须迎合,必须讨好,必须做一个被所有人认可的人,她唯独不敢做她自己。
要警惕的是,当你不得不做一个怎样的人的时候,也许你已经迷失了你自己。如果规矩凌驾于情感之上,那么你和一个机器人又有什么区别——说正确的话,做正确的事,这何尝不是一种人生的悲哀?被恐惧驱使不得不做一个好人,想必不是真正的善,善发自于内心中的爱,而不是出自于恐惧
一个人越是活在某种形象与人设当中,就越容易产生强迫,因为那是他表演出来的,并不是真正的他,所以当他突然窥探到自己的人性,也会把他自己吓坏。他会否认,认为那不是真正的他,他会认为自己病了,所以他来治疗是为了我帮他再次成为那个道德圣人,那个他自以为的自己。但治疗是为了自由,而非禁锢;治疗是为了看清真相,而非继续自欺;治疗是为了帮一个人找回自我,而不是活在虚假的自我当中。因此一些人觉得治疗是在颠覆他的“三观”,让他一时难以接受,但如果不是之前的“三观”有问题,想必现在就不会陷入到内心的冲突与挣扎了。
一位男性患者,因为一次看了异性敏感部位,结果就觉得对方在笑话他,所以就产生了色目恐惧症,虽然他也极力地控制自己的眼神,但就是控制不住,并且越控制越严重。他无法面对这样的现实,他认为自己不是那样的人,真正的自己是无比正直的,这个眼睛乱看的人根本就不是他自己;而另一位患者则是是控制不住自己看别人的包和手机,他越是不想看,就越是控制不住,所以和别人在一起就异常的紧张,他怕别人把自己当成小偷。其实,人的眼睛是无法绝对控制的,或者本不该来控制,这就如同呼吸,只能顺其自然,不过正是因为患者要刻意地维系正人君子的形象或他已经自认为自己无比圣洁,所以才和自己眼神做对,并因此产生了强迫。
当我提醒他放弃控制,接受自己原本的样子的时候,患者也会反问我:做一个好人有错么?
其实,一个人的好与善是来自于他的内心,而非逼迫。一个人如此刻意要求自己善,不能有恶,这绝非真正的善良,只是说明他不敢直视自己内心中的丑陋。心理问题产生于强求与绝对,当一个试图维系好人的形象而过于压抑自己的人性,此时就会产生冲突。治疗的本质并不是教人从善或作恶,而是尊重自己的想法和情感——他可能是自私的,或善良的,或丑陋的,或猥琐的,或纯洁的。不管怎样,人首先要学会对自己忠诚。
当一个人背叛了自己的心,就如同双面人,他怕别人发现那本来的他,所以他充满了戒备,他不相信任何人,他总是会把自己包装的很好,他不让别人知道他心理真正的想法,更不会让别人知道他有心理疾病,因为他不想别人同情或可怜他。他一直都在进行形象塑造与管理,他只想让别人看见他“美丽”的一面,而不能让别人发现他真实的一面。比如,一位女性患者开始是害怕手机被监听,因为她和公司的两个人处的不好,在背后也骂过她们,她害怕他们知道,而且也害怕她们发现她不正常。后来她的症状泛化了,她越来越没有安全感,就算墙上一个黑点,甚至是一滴水,她都会怀疑是否是摄像头,为此没有一刻安宁。身边的亲人无法理解她的行为与恐慌,但如果把这一切看成是谍战片就很好理解了——她就好像是一个特工,一直在潜伏,没有人了解真正的她,她总是把真实的想法与情感压抑起来,她不敢活出自己。此时的恐惧,就类似于一个地下党即将被敌方发现真实的身份一样可怕。但如果她原本就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想必就不会恐惧那些会窥探她隐私的东西,也不会如此草木皆兵了。
求助心理治疗,患者总是希望回归正常,不过什么才是正常?继续活在苦心积虑的圣洁的形象背后?还是继续维系那一览群山小的伟大?亦或是消除症状,回到之前发病之初的状态?也许这些都不是,毕竟真正的正常并不是维稳与和谐,而是认清自己,活出自己。对于一个自欺的,幻想的人来说,他的病并不是因为症状,而是他一直都没有真实,真诚地面对自己,接纳现实。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患者也许会认识到这一点,但他就是做不到,让他接纳平凡,简直是要了他的命,比戒毒还难。毕竟活在伟大,圣洁的幻想之中,他就可以不必面对现实中自己的弱小。所以他依然会固执地相信自己只是被症状所困,如果战胜症状他又可以伟大与圣洁了,他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就算现实已经摆在眼前。此时,他把一切都责怪到症状上,他埋怨是症状影响了他的智商与能力的发挥,不然他注定天生我才。所以他来治疗并不是为了认清自己,而是为了继续催眠自己,维系那早已破碎的美梦。
强迫是他维系幻想的方法,而有时强迫也成了他不成功的理由。他认为是强迫才让自己如此失败,因此他也会强迫性地治疗强迫,认为强迫好了,他便可以成为他想要成为的人。所以来他希望治疗师能给予他变好的方法,但其实他没有觉察到,正是因为变好的执着,才让他患病。如果不能放下执念,只能越陷越深。
但他不能,也不敢,更不愿,因为剥离了幻想,他就必须要直视真相,直视那本来的的自己,他面对就的将是一个脆弱,无助,无能,无用,被人嫌弃的自己。所以他所有的偏执的初衷都是试图在救自己,只是因为他一直在错误的方向上,所以他才越加迷失。
人总是希望捷径,希望不费力的解决,毕竟逃避了现实,就可以继续活在美好的想象之中了,就可以不必面对内心深处的恐惧与不敢直视的黑洞,所以一些人只想停留在症状的解决上,因为越接近真相就越痛苦。一位患者提醒我,正是因为看了太多丑陋的东西,所以才对“美”如此的执着。如果一个人不是受到了太多的伤害,如果不是一个人从来都没有被爱过,谁会幻想,谁愿意执念?太多的“丑陋”让他不敢直视与接纳本来的自己,因此他才躲在幻想的自我背后,妄图脱离自我,来拯救自己。
但真正的治疗并不是逃离,而是接纳,如果不直视自己内心的深处,那内心的伤痕就无法被发现,何谈医治?
所有的执念只是掩盖了患者内心深处的伤!他只看见了症状,只是妄图解决症状,却忽视了症状的背后是欲望,而欲望的背后是恐惧。也许他表面坚强,但他的内心却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也是极其缺乏自信心的,虽然有时他表现的目空一切。也许一切的幻想,一切的维系,一切的圣洁,一切的虚假都是在掩盖他内心中的虚弱,因为他太弱了,弱到无法依赖自己来生存,所以他只能躲到幻想中的强大的自我的背后,就算这一切是假的,不过却给了他安全的幻觉。所以没有了这一切,对他而言就等同于落入深渊。因此幻想中的自己就如同救命稻草一般,他越是恐惧,就会抓的越死。但这最终却成了一个悖论,毕竟越依赖幻想而活,最终只会被幻想吞噬,成为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所以在打开这个心结之前,我们必须要看清楚,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他如此的无助。当我们对“他”了解的越多,就越会理解他,而不是苛责他;就越会同情他,而不是嫌弃他;就会试图去善待他,而不是继续伤害他……此时,他才不是一个人,他才不会那么因为无助,为了拯救自己,而落入到幻想与心魔的圈套之中而无力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