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孩子,到底谁更焦虑
发布时间:2019-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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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欢喜》中,宋倩和英子一家,看得我几乎抑郁症复发。因为,我也曾经历高中抑郁。
高中巨大的心理压力,繁重的课业负担,父母殷切的希望,学校紧张的学习,社会集体潜意识的要求和期待,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渲染,未来的不可预期,所有这一切,像是一场合谋。他们设了一个局,作为剧中人,我没有选择,没有出路。那个时候的世界,于我而言,不怎么友好。
所以,当我看到《小欢喜》中,英子的纠结,英子的抑郁,甚至,英子要去跳海时,我感慨万千。
然而,今天的我,作为一名经过专业受训的心理学工作者,我知道,我不能让自己沉浸在这种感慨万千中,我更想尝试去谈谈:到底发生了什么?
1.
到底谁更焦虑
很多家庭大抵上都是一样的。
我们都有一个殷切希望自己成龙成凤的父母,他们一再表示,为了能让我们成才,自己牺牲了多少,背负了多少压力,付出了多少努力,放弃了自己的人生和理想,而这一切,都有价码的。价码就是:你一定要“争气”。
《小欢喜》中,英子的妈妈宋倩,就将这一部分表现得淋漓尽致。
宋倩很要强,工作能力突出,曾经是英子所在高中的金牌物理老师。
但是,到了高三,宋倩辞掉了自己的工作,开始全心全意陪英子备战高考。宋倩说:“妈妈想好了,这一年我什么都不干了,就围着你转,你给我争气点,不能生病。”就这样,英子连生病的权利都没有。
英子喜欢航天,而宋倩认为这些都是“不务正业”,而“考上清华”才应该是英子的目标。就这样,她“擅自”给孩子换了目标。
在英子的学习上,宋倩也是“草木皆兵”、高度警惕、随时戒备的状态。英子本来就是学霸,学习不用妈妈担心,但是,如果哪天考了一个第二,那对于宋倩来说,就是天都塌下来了。
其实,虽然身处高三,英子本身还没有那么地焦虑,相反,是英子的妈妈,比英子更焦虑。
是英子的妈妈把焦虑传导给了英子。
2.
焦虑的逆向传导
在亲子关系中,焦虑的传导本身应该是这样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伴随着各种需求和未知,会产生各种焦虑。这种焦虑,从孩子传导给父母。父母作为一个成年人 ,更像是一个“容器”的作用,通过看到和涵容孩子的焦虑,孩子焦虑的这部分内容被接住和转化,孩子得以成长。
借助父母的看到和涵容,孩子焦虑的这部分“死的能量”就能够转变为“生的能量”。这就是心理学家比昂所说的“阿尔法功能”。
可是,在现实中,情况往往是相反的。这就出现了中国亲子关系中很典型的一个现象:焦虑传导的倒挂。父母有焦虑,父母将焦虑传导给孩子,让孩子来涵容。
英子的父母是这样,很多人的父母也是这样。
比如我的一位朋友的父母。朋友从小家庭条件不太好,父母工作很辛苦。于是,从朋友有记忆以来,父母就反复跟自己说这样一句话:你看父母受这么多累,这么不容易,可是,父母就是“砸锅卖铁”,都要供你读书。你可要好好学习,千万别像父母一样。等你挣钱了,我们就熬出来了。
好一个“砸锅卖铁供你读书”。
这就像咒语一样,成了朋友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父母焦虑于自己生活在最底层,焦虑于每天干着重体力活太过于辛苦,焦虑于生活的种种不如意。他们把这些焦虑传导给孩子,从而绑架了孩子成为自己焦虑的一个出口,或者说,未来的一个希望。
海灵格家族系统排列中,其中有一类典型的现象,就是父母把自己的东西扔到了孩子身上,结果,孩子只能背负着父母的东西前行,根本不能活出自己。
3.
分离失败
导致焦虑倒挂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分离失败。很多人认为“分离失败”的现象,更多地出现在母婴关系中的“孩子”身上。其实,分离失败,出现在父母身上的也很多。如果分离失败,父母就会将孩子看成自己的“自体客体”。这也是一种倒挂。本身,在最开始的时候,父母应该成为孩子的“自体客体”。
自体客体,是科胡特提出的概念。指的是:我把另外一个独立的他人,当成我的一部分来使用,而并不能看到他人是和我分离的两个人。这里的他人就是我的自体客体。
然后,我们会借助客体,来满足自体的需求,扩展自体的功能。这就是温尼科特提出的“客体使用”。
英子的妈妈宋倩就是典型的“分离失败”。
宋倩曾深情地对英子说:“自从你到妈妈肚子里,妈妈就没跟你分开过。妈妈从来没有觉得,你已经离开妈妈的身体了。”
以及:
“英子,你是我女儿,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咱俩的人生理想,应该是一样的啊。”
这些,可以说是从言语化层面、非常典型的“分离失败”。英子的妈妈,仍然觉得他俩是一体的,那么,英子就是妈妈的自体客体,也因此,妈妈的人生理想,就应该覆盖女儿的人生理想。因为,既然我们是一体的,我们的理想,也应该是一致的。换言之,妈妈就是在明目张胆地借助女儿来扩展自己的人生目标。
4.
孩子成了父母的“垃圾桶”
焦虑的逆向传导,导致孩子的焦虑不仅没有被看到,这时,孩子心理的成长就被卡在一个地方,形成各种创伤,孩子应该发展出的某些功能也无法形成。
除此之外,孩子还要去消化父母的东西。这里,需要孩子消化的东西里,除了被强加的父母的期待和目标之外,还有父母的情绪。
这样的例子简直随处可见。因为随处可见,就经常被一笔带过般的忽略。
曾经的tvb女神叶璇,在讲到人生的重大缺失时,就讲到了自己的母亲。
叶璇的母亲18岁时生下叶璇,她甚至不允许叶璇叫自己妈妈。叶璇的妈妈男朋友很多,有的时候分手或者与男朋友吵架,她的母亲回家后,就会砸东西发泄,甚至打叶璇出气。除此之外,更多的时候,是跟叶璇倾诉,倾诉自己和男朋友之间发生的事件,或者倾诉自己的情绪。
再比如,我自己的例子。小时候,我的母亲经常跟我诉说她和我外公之间的一段无法释怀的情结。我外公家算是书香门第,三代都从事教育工作,我外公本人也是当地学校的校长。但是,我外公重男轻女严重,自己虽然是校长,却不让我母亲读书。这让她非常愤怒,非常委屈。因为我是她女儿,因为也是女孩,她就总和我说这一段经历,每每说到这里,常常忍不住流泪。还说,要让我好好读书,读出个样子来,她就可以到外公的坟前去哭一哭。小小的我,就无数次看到母亲的这个场景。这给我造成不小的心理阴影。
5.
无处安放的攻击性
焦虑的传导,如果在孩子和父母之间,产生了倒挂,这当然会让孩子产生种种情绪。这种种情绪里面,就包括对父母的不满,以及由此带来的攻击性。如果攻击性比较顺畅的表达了,其实,我们也可以在这个阶段成功自救。可问题就在于,我们的攻击性常常并不能顺畅地表达出来。因为,一旦将攻击性指向父母,会让我们有内疚感。
内疚感从何而来?常见于两个方面。
一方面,人本身是复杂的。父母对我们,既有伤害的一面,也有对我们好的一面。当我们攻击了父母坏的一面,父母好的一面似乎就会更加在我们心中浮现出来,这让我们非常内疚。我们不能允许自己既恨父母,又爱父母。我们的集体无意识也只允许我们对父母似乎只能全部是爱,而恨,就是不孝。
比如,《小欢喜》中,英子因为“气球上写志愿,自己想写南大,妈妈非让写清华”的事和妈妈吵起来了。后来,她看到妈妈在厨房忙活的背影,她忽然就很内疚,主动过去道歉。其实,她吵架是针对妈妈“执意修改她的志愿”的这部分;她看到妈妈厨房的背影,是看到妈妈对自己细心的照顾。这是两回事。我们没有必要因为第二部分而去对第一部分道歉。可是,我们往往就是不能允许“好坏同体”“爱恨交织”,我们就是希望自己对一个人的感情要么全好,要么全坏。
再说回英子,“发脾气”是在向外表达自己的攻击性,而这个攻击性的表达在一半的时候,就被切断了,取而代之的是内疚。
另一方面,父母的杀手锏:“为你好”和“苦大仇深”。
“为你好”,多少伤害假汝之名。
受制于父母本身心理发展的局限,不论是父母发自内心真的认为的“为你好”,还是这只不过是重重叠叠发展出来的、帮助自己推卸责任的复杂防御机制,总之,“为你好”几乎是父母的口头禅。
同时,在说“为你好”的同时,经常伴随着苦大仇深的情绪。
宋倩对英子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我是你妈,我还能害你不成?你是我最最亲的人,我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你好!
我的一位来访者,读书的时候一直也是学霸。但是,学霸肯定也有失手的时候。她曾经说,一旦她考试失利,父母一不打,二不骂,而是:哭。在哭的时候,絮絮叨叨地说:反正父母也没本事,就指望你,父母能做的都做了,父母能做的都做了。
既然“父母能做的都做了”,言下之意就是:父母没错,全都是你的错!
不仅我们的攻击性在遭遇父母的“为你好”之后,指向自己,甚至,父母还能像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攻击性也一并指向我们。
想不抑郁都难。
抑郁,就是一种严重的自我攻击。
6.
我想,打破这个链条的关键在于:
作为父母,意识到自己和孩子,是独立的两个人,不要将自己的情绪,自己的目标,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愿景,自己人生的各种未尽事宜,强加于孩子身上。因为,一旦强加太久,入戏太深,恐怕我们自己都会认为,自己真的是“为了孩子好”。可是,事实是,受限于我们自己的认知水平、知识积累、眼界、经验和能力,即便我们认为对的东西,也未必是对的。换个角度想,如果我们以为,我们知道的就是真相,那么,孩子的成就不会高过我们。因为,我们自己也只不过如此。
作为孩子,表达自己的攻击性,在这里,显得尤为重要。因为,攻击性一旦出现,就不会自动消失,它一定在等待着被看到、被表达出来。我们的所有情绪,都一定有原因,所以,不要轻易地无视、否定或者压抑自己的情绪,而是要问自己,到底为什么有这种情绪?这种情绪在试图告诉我什么?关键是:不要将攻击性轻易地指向自己,因为,这无异于自杀:我们在杀死自己的精神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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