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治疗：“两个微笑”

两个微笑

文：曹惠

自学心理学以来，越来越喜欢大师YALOM^注的书，现在他的书已经代替了我最喜欢的《读者文摘》而成了我午休前的读物了。

《爱情刽子手》是YALOM最畅销的作品，该书是一本由独立故事串接起来的文学题材的心理治疗案例集，《两个微笑》是其中的一篇。

今天中午，当我看到《两个微笑》的最后部分，不禁失声笑了出来：仅仅是来访者的“两个微笑”，来访者、催眠师还有大师YALOM，三人的解读竟然是完全大相竟庭。

玛莉是一位非常漂亮的来访者，尽管她已经年届四十，但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岁。玛莉是个难以亲近的人，她的美貌与高傲让多数人望而却步，感觉遥不可及。大师却被她强烈地吸引，被她打动，想要安慰她——他会在想像中拥抱她，感觉她的身体在他的怀里放松（读到这里，我不禁对大师的真诚、开放和幽默会心一笑）。

在丈夫去世后，玛莉到大师处来求诊，三年过去了，她的表情仍然是僵硬的，她的想像力、身体、性生活，乃至生活的全部都是。三年过去了，她的沮丧早已消散，但她与大师的谈话还是相当僵硬，两人的关系冷谈而疏远，这一点大师一直无法改变。

咨询因玛莉的一次事故嘠然而止，玛莉在旧金山从缆车摔出去，脸部与牙齿大范围受伤，住院一周后口腔外科医生开始为她进行牙齿修复。玛莉对疼痛的耐受力很低，而且害怕经常看口腔科医生，因此大师建议她接受催眠咨询。

开始玛莉拒绝接受催眠治疗师的咨询，她对任何新的经验几乎都是抗拒的，尤其害怕催眠，但最后同意接受大师的朋友兼同事——麦可的催眠咨询，条件是大师必须全程在场。大师将这一个小时看作是“今天我可以放一天假。我乐得可以和她共处一个小时但不必‘当班’”。接着，大师写到“我对这次咨询确实别有居心，我要另一个人见证我在治疗玛莉时有多辛苦，我要另一个人对我说‘她很难缠，你做得很不错了。’我这部分的需要并未顾及玛莉的最佳利益。我不要麦可的咨询顺畅轻松，我希望他和我一样辛苦。是的，我承认，一部分的我希望玛莉刁难麦可：‘玛莉，表现出你最拿手的那一套吧！’”。看到这里，一个活泼俏皮在大师出现在我们面前，同时更感觉到做咨询的艰难，即使一个做心理治疗几十年的大师，也有这么无可奈何的时候。

让大师惊讶的是治疗进行得很顺利。玛莉是理想的催眠对象，麦可技巧地引导她，让她进入催眠状态，将麻木感传送到所有疼痛部位，让她了解自己的疼痛，学习区分有用与不必要的疼痛，并让她和口腔外科医生深入讨论她的疼痛。说到这里，玛莉和他四目交接了一会儿，然后她微笑点头。麦可知道她已完全了解。这是“第一次微笑”。

接着进行最后一项工作，麦可帮助玛莉戒烟。麦可说明的方式是：“想想你的狗，或者如果你没有养狗，想像一只人见人爱的狗。再想像一罐罐标明‘有毒’的狗食，你不会用有毒的狗食喂你的狗吧？”。麦可与玛莉再次四目交接，玛莉再次微笑点头。麦可知道玛莉已经明白了。这是“第二次微笑”。

后来，大师向麦可提起那两次微笑。麦可记得很清楚，深信那代表冲击与联系。两次微笑出现在他说明重点时，表示玛莉能够明白他所说的话且真正被打动。

但由于大师治疗玛莉已有相当久的时间，他的解读很不相同。以第一次微笑为倒，当时麦可建议玛莉进一步征询口腔外科医生Z的意见，玛莉和那人的关系可是有一段故事的！Z医生是玛莉的大学，他热烈追求她但没有成功，在她丈夫生命垂危那两周，他是玛莉主要的医学信息来源和支持力量。但是，几乎就在她丈夫去世后，已有妻子及五名子女的Z医生立即重新展开追求，并提出上床的要求。她愤怒地断然拒绝后，他并未死心。当玛莉出事后，在进行头几次的大手术时Z医生还能克制。但在手术后的治疗时，所有的不满都爆发出来，Z医生拒绝开止痛药或镇静剂，威胁玛莉他要丢下她不管。去找Z医生看牙齿对玛莉来说是很屈辱的经历：每当助理一离开，他便会说一些性暗示的话，还多次用手拂过她的胸部。而玛莉为了缆车打官司的事，又不敢得罪Z医生。于是玛莉与Z医生在复杂的双人舞里纠缠不清，而麦可对此一无所知——就是在这种复杂的情况下提出那句无辜理性的建议，请她与医生讨论疼痛的问题，然后是玛莉的微笑。

玛莉的第二次微笑是因麦可提出同样无辜的问题：“你会用有毒的狗食喂狗吗？”。那个微笑背后也有个故事。在玛莉的丈夫在世的时候，他们养了一条狗叫艾尔摩。丈夫去世后，艾尔摩占去玛莉很多心力，而且是玛莉追求新生活的最大阻碍，每当有陌生人来家里（尤其是男人），艾尔摩便狂吠咬人，如果玛莉以任何方式处罚它，艾尔摩的报复方式是在房间的地毯上撒尿，客人在门口就能闻得到，后来她不好意思邀朋友上门，渐渐地她觉得再也没有希望享有真正的社会生活。最终，在朋友和大师的引导下，玛莉决定放弃艾尔摩了，在一个灰暗的早晨带艾尔摩最后一次去看兽医。所以，当她听到麦可倾身轻声问：“你不会用有毒的狗食喂狗吧？”她的脸上再次露出微笑。

所以依大师看来，玛莉的两个微笑并非代表与麦可意见一致，而是讽刺的笑，意思是：“那是因为你不知道……”。

在下次咨询时，大师问玛莉关于那两个微笑。关于第一个微笑，玛莉说：“我想我的微笑说的是：‘C医生，请转移到别的话题，不要再问我关于Z医生的任何事了。我希望你不知道我们之间的那些事。”；关于第二次微笑，玛莉说：“那个微笑代表‘是的，是的，C医生，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赶快跳到别的话题吧，别再问狗的事了，我不想让亚龙医生难堪。’”

大师在后记中写到：“玛莉那一个小时的咨询证明认知的极限。她、麦可和我共度一个小时，每个人的经验却是那么不同而且完全出乎意料。那个小时就像三幅一组的画，每一幅都反映出创造者的观点、用色和重点。”

看来我们在咨询做到一定阶段时会觉得停滞不前，不能直接回答来访者多长时间能治愈的问题，也就不足为其了，连大师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呀。哈哈……

注：YALOM，著名心理治疗大师，有的译本将他的名字译成亚龙，有的译成亚罗姆。为了不引起误解，在此用原名，不用译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