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开始（2）_抑郁症心理治疗手册

这座小城是我的家乡，本来我以为对这座城市已经了如指掌，但真的干上这行才发现我不知道的地方太多了，有时虽然知道某个地方但却叫不上名字，有时一些地方我根本就没有听过，因为这个原因我也干过不少冤枉活。对于知道明确地点的活，往往可以要一个正常价钱，但对一些我不是太了解的地方，却又不想失去这个生意的时候往往会成为冤大头。比如，五公里的路程，我只要了两公里的价钱，翻山越岭的路段，我却要了平坦路段的价钱。后来我吸取了经验，对一些我不熟悉的路段或帮别人搬家却不确定需要搬几趟才能搬完的时候，往往会要一个高价，这样虽然会失去一些生意，但总不会因为干了太多的活而心里不平衡。当然随着经验的增加，后来我几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过了两个月的黄金期，就慢慢进入了冬季。东北的冬天来得早，而且特别冷，所以生意也受到了一些影响，不过每个月六百元总是可以保证的。舅舅那时除了在工厂上班，业余还会为工厂跑运输。天冷的时候，他特地在沈阳给我买了一双铁路工人穿的那种翻毛皮靴子，虽然很丑不过很保暖，再穿上厚厚的羽绒服，戴上妈妈为我织的帽子就可以在零下二十度左右的气温中坚持一天了。实在太冷的时候我就会不停地跺脚，吸烟，和周围一样等活的人聊聊天。在外面没有人把你当孩子看，虽然他们的年纪大多都是我的一倍以上。

冬天的时候，除了带人还可以找到铲雪的工作。冬天太冷了，所以下雪后路面上总会结一层厚厚的冰，而这种冰雪混合在一起的路面是很难用机器清除的，只能靠人力来做这项工作。铲雪的工作是按照“米”来算的，一米的路面15元左右，所以铲两米的路面基本上就是一天的收入，而这个活总归要比带人和拉货轻巧一点。如果半天干完的话，还可以干一会其他的活，这样一天的收入还是比较高的。那时我最高的记录是两天挣了130元，那次是我和两个同行“承包”了几十米的路段，之后把这些路段包给别人，我们干了一天的活，监了一天的工，当挣到钱的时候我们都很高兴。不过唯一的不好是起得太早，还需要在路上工作一天，耳朵差一点被冻掉了，不是开玩笑，耳朵真的红肿了好几天。

除了铲雪，最好的活就要数搬货了，这时总能要一个好价钱。记得有一次一上午我就挣了三十多元，是帮一个人把十袋水泥从一楼抬到六楼，每袋两元。虽然抬第一袋水泥的时候还不费力，但当抬到第三袋的时候腿就开始发软了，差一点瘫倒在楼道上，但为了那二十元钱我不能放弃，毕竟二十元有时就是一天的收入，而这时我只要不到一个小时就可以挣到。后来我发展出一个比较好的抬法，就是到三楼或四楼的时候把水泥从肩膀上拿下来放在楼梯的扶手上，这样歇几分钟接着抬。其实，抬水泥也像跑五千米一样，只是在开始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无法做到，很艰难，但越到最后就越充满希望了，因为这时满脑子都想着再有几次就可以挣到那笔钱了，都已经忘记了劳累。那天运气比较好，之后我又运了一次货，到家的时候已接近下午，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是水泥。当把挣到的钱交到妈妈的手中，看着她开心数着钱的样子，我觉得无论多苦多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虽然在外面总有低人一等的感觉，但能看到妈妈开心，其它的都不重要了。

那时为了多挣钱，我起得很早，天不亮就要出门，因为要赶上学生上学的时间，这样送几趟小学生，不累，生意好做，一个早上就可以挣五元左右，有时忙完了这一批活还会在小吃部吃点早餐，花着自己挣的钱，发现自己会格外细心，从不会浪费一分钱。记得有一次铲雪的时候，因为估计错误，只计算了路的长度，却忽视了宽度，真正干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路面宽了两米就要多干一两个小时。那天和一个同行从下午一直干到了晚上八点，我们又累又饿，于是就到了一家饺子馆，吃了一碗饺子，喝了几大碗饺子汤，我真的是饿坏了，本来我还可以多吃几碗饺子，但为了省钱还是忍住了。

那时我几乎是这行最年轻的从业者，所以经常会被别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一些坐过我车的客人经常会问我：“这么年轻怎么做这个呢？”很多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我不是因为家里穷，而是因为心理出了问题才放弃了学习。但那个年代，在家乡那样的小城又有谁能理解，有谁能听得懂呢？不过，一次我的车上带了三个人，其中一个人问了我这个问题：“小伙子，这么年轻怎么做这个呀？”，还没来得及我回答，车上的另一位中年女性严肃地说：“现在干这个，是为了以后不干这个。”问的那个人没有再说什么。虽然现在已经想不起那位客人的模样，不过从她的话里我听出了尊重和鼓励，她并没有因为我的工作而看不起我，反而因为我可以从最低级的工作做起而对我的未来寄予了希望。也许那是她不经意间说出的一句话，这句话却在一生中都激励着我：现在干这个，是为了以后不干这个。虽然我也很希望会像她说的一样，但那时的我真的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做到。不过那时来自他人的一点尊重和一点鼓励，都会变得如此的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