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能犯错吗？

文：心理咨询师 张海风

咨询师介绍：本科毕业后曾在爱尔兰公立小学做阿斯伯格孤独症儿童课外辅导老师。后攻读研究生，研究社会不平等现象及促进社会平等的理论与实践。研究生毕业后，曾从事成人大学残疾学生辅导工作，和脑创伤患者支持组织法律支持的翻译工作。并成为暴力受害妇女救助组织求助热线志愿者，及移民信息咨询组织翻译志愿者。人生经历丰富，思想开阔，对弱势群体及需要帮助人群怀有真诚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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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遇到很多八零后的年轻人，有些是我的来访者，有些是身边的朋友，当他们在人生遇到岔路时，最常说的是：我感到很迷茫，不知该如何选择，所以很苦恼。其实再深入交谈后，我会发现其实他们不是不具备该如何选择的信息，而是缺乏选择勇气。这些年轻人往往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只是他们想要的与别人想让他们追求的不同，于是他们犹豫起来，怕选错。而且这个担心永远倾向于：如果我选的是错的，如果他们说的是对的，怎么办？这个时代，这个历史进程中，我们的民族仿佛走进了一种对“错误”无限悲观的恐惧之中，仿佛一旦犯错就会万劫不复，永世不得翻身，难道是人类的进步终于从巅峰逐步走向消亡，而我们对生命永远向上向前的潜力已丧失了信心吗？我们到底怎么了？

    “失败是成功之母”这句话谁说的，我忘了，真是句名言啊。一个人人生的学习和所获是从不断的犯错中得来的。只有犯错，失败，跌倒我们才会设身处地的体会到是哪里出了问题，下次我们要怎么做能有所改进。我们只有跌倒了，才会痛，才知道后果的轻重，才学会要为此承担多少责任。而且，犯错和失败的意义不仅于学习，更在于对我们心智的磨练。一个人永远不经历痛苦就永远没有承受痛苦的能力，永远没有挫折的沮丧就永远无法锻炼坚强乐观的意志品质。有句话说：在哪跌倒在哪爬起来。我常说：不跌倒就没法儿爬起来。道理都是很简单的道理。然而，有多少人真正在理智的面对这样显而易见的道理呢？

    我看到的很多父母，在孩子犯错的时候是这样的态度：看你错了吧，你失败了吧，你不知道怎么做才对，才好，我来告诉你。因为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因为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我都是为了你好，照我说的做，因为我知道这个该怎么做。爸爸妈妈们啊，心情可以理解。可怜天下父母心，现在又都是独生子女，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帆风顺呢。可是，他们良好的愿望，或者说良好的“欲望”（要孩子“好”的欲望）恰恰占据了孩子其他生命可能性发生的空间，就像一棵本该在大自然中自由舒展生长的小树苗，却被强行塑成园艺树或者盆景。更可悲的是，看到上面那句话，很多人也许会说，我觉得园艺盆景更好。我说，父母的愿望是种“欲望”，欲望就带有贪婪的成分。当你觉得园艺盆景更好的时候，是谁的审美得到了满足？可怜小树不会说话，说了也许也没人听见，开始本性还挣扎着滋生出快乐的枝枝杈杈，太多次的挣扎无效后，便默默地按让他人“赏心悦目”的形态生长了。当家长们聚在一起相互展示，比较着彼此的盆景时，难道不是欲望才使他们感到骄傲自豪或丢人现眼吗？

    当然我这里绝不是否定父母对孩子的爱，父母爱子女恐怕是世界上最真心的爱了，只是从众的价值观和成功的欲望有时蒙上了爱的眼睛，毕竟对于我们很多家长来说，孩子生命的价值就是：自己生命的延续。于是他们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孩子的生命是个独立的生命，它需要按自己的活法去活，他们的生命才有意义。因为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体验和成长，这就是生命该做的，体验和成长。要不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为了好的物质条件？物质条件都是人发明创造的，如果生命的意义屈从于我们发明出来为了便于生活使用的那些工具，岂不可笑？为了成功，当人上人？成功又为了什么，成为人上人又为了什么，得到他人的认同吗？那样就一定会感到快乐，一定会感到满足吗，就会不再受制于人，受制于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无忧无虑吗？细细想来，有多少我们认为的所谓人生“对”的追求是来源于我们自己的恐惧，自己的伤痛。而如果我们把孩子的生命看成自己生命的延续，我们岂不是获得了一个重生的机会去弥补我们的后悔，我们的遗憾，完成我们不可能完成的心愿？这样看，家长想代替孩子选择，替他们活的心理就不难理解了。因为我是这么错的，所以你按我学会的教训去做就验证了那个“对”。但是他们忘了，每一个生命都是不同的，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树叶，同样的错误发生在不同的生命身上引发的是不同的经验和学习，带来的不同的收获和成长。世间千亿的生命都遵循着这个“不同”的原理。这就是生命的神奇之处，我们每个人都与众不同，所以这个世界才丰富，才多彩，才充满创造，充满可能性，才充满希望。更况且，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当你觉得孩子面对的是你曾经历的困难和挑战时，它已不是同一个困难，同一个挑战，时过境迁，看似的情境已变换了背景和人物，我们还要苦苦回味并企图重活一遍自己没演好的剧本吗？生命所有的时刻都只有一次，所以它才珍贵，希望借以别人的（哪怕自己孩子的）生命去再活一次自己已经过去的生命。。。。。。有点贪心了吧。。。。。。而且同样的道理，孩子的生命的每一刻也只有一次，对于他本人也无比珍贵，如果剥夺了他体验的权力，就必然对他的生命造成损害。有些这样的伤害是很难愈合的，在长期的化脓淤血中长成了心理问题，心理疾病。当然我们能说父母是出于恶意吗？显然不是。我们能说父母是出于故意吗？显然也不是。而且仅仅是爸爸妈妈们在这样做吗？难道我们的教育，我们的社会舆论不是吗？在这种种外部欲望的侵蚀中我们当代的年轻人百分之多少的生命“被活”了？我想这和我们年轻人口中的心理问题比例不会丝毫无关。

    每个人都有活自己的生命的权力，也就意味着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权力，有跌倒的权力，有失败的权力，有痛苦的权力，有忍受折磨的权力，有自学的权力，有爬起来的权力。这一点来源于生命存在的本质，对这种权力的使用和声张包含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内部。只在于我们的意识我们的大脑是否选择去看到它的存在，更重要的是我们是否允许自己去领悟它。人年轻的时候，生命正处在旺盛生长的阶段，使用和声张这种权力的愿望和需要尤为的强烈。但在家庭社会的眼中它是在以一个“叛逆”的形象出现。很多年轻人不去选择自己想走的路，想做的事，想过的人生经常会找出“孝顺”为理由。但我们应该反思自己的是，这中间有多少是“孝”的成分，又有多少是“顺”的成分。如果我们一贯没有经历挫折，没有为自己犯过的错误承担过责任，“顺”对于我们来说就是那个安全的港湾，那个可以推卸掉责任的温室。是的，我们可以安于做个盆景，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力。但我们有没有想过，我们究竟是不敢犯错还是不敢挑战那个能帮我们承担一切后果，收拾一切残局，肩负一切责任的权威。当我们顺从于一个高于我们的权威时，这里面包含着寻求庇护的意味。我们错了要面对“怎么办”的问题，但如果顺从了权威的指示，那对了皆大欢喜，错了是权威的问题。但我们能永远受到这个权威的管制和庇护吗？

    如果你注意到了的话，之前我在说父母的问题时一直在用“孩子”这个词，而现在我称他们为“年轻人”。如果你认为你已不再是个孩子，而是个年轻的成人，那你必定得为自己的人生负起责任，为犯错负起责任，并不断增强自己从错误中学习，从伤痛中康复的能力，否则你永远也无法摆脱只是个孩子的身份，无法长成一个成熟而独立的生命个体，无论你的生理年龄有多大，在社会关系中扮演怎样的角色。这是生命的成长，与你生活的附属品无关。想象一下，有一天你即使腰缠万贯，养尊处优，心灵却永远没有力量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总被囚禁在屈从他人意愿，取悦他人，为别人而活奔忙疲惫中，恐怕也不真的快乐吧。真正的自由来源于内部，来自生命独立成熟后强大的力量。所以如果你是个成年人了，那就去选择吧，哪怕选错了又怎样，错了就错了吧，自己为自己做主，只要生命还在延续就就有成功的可能和希望。而且更重要的是从中体会到的独立成长的喜悦将是你一生最宝贵的财富。

首发：南京心理咨询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