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只对一个女生感兴趣,就是哈文
我爹告诉过我, 上大学,有几件事很关键, 头一件就是交女朋友。
但是上大学以后好几个月, 我都很自闭,不和同学来往。
老觉得自己是偏远地区来的, 和大城市的孩子们玩儿不到一块去。
每周末我都去中央美院学画画, 那会儿还是老教学楼呢, 晚上就住在协和医院后面的小平房里,学生宿舍。 去美院得坐公交车。
经常是这样,我在马路这边等车的时候, 就看见我们班一帮男生女生在马路对面, 也等车,结伴出去玩儿。
我们播音系只有一个专业, 一个班级,学生人数39, 据说是建院以来最多,男女生一半一半。
很多女生对我感兴趣, 我是她们餐后寝前的话题人物: 这个男生很怪,不说话,走哪儿都背个画夹子。 但我只对其中一个女生感兴趣,她就是哈文。
在阶梯教室上课, 哈文恰好坐在我右侧, 我们俩中间隔着楼梯。
我用右眼瞄她,侧脸轮廓很美, 就这么一眼,我对她“一见钟情”。
上课时,我常常骚扰她。 我从本上撕纸,用铅笔给她画像,速写, 画完以后用圆珠笔细细涂, 慢慢磨,弄出立体感来。
涂磨好了,趁老师在黑板上写字, 我就伸过胳膊去捅她。
“哎,哎!”我嘴里叼着笔,斜眼觑着老师, 拿俩手指头夹起那张纸递过去。 “讨厌!”她白我一眼,
“嚓”地把画抽走,一脸不屑。 我完全不知趣地一笑, 再撕张纸,接着画,画完又递给她。
“你上不上课?”她又白我一眼, 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挑一下。 我知道,有戏了!
开学后不久,快到圣诞节了。
我们班同学聚在一起包饺子, 其实也是找机会热闹热闹。
哈文是穆斯林,大家就合她的饮食习惯, 专门从回民营买了羊肉馅。
我自己瘦,所以偏爱胖乎乎的女孩儿, 哈文特别符合标准。
吃完饺子,大家一块儿跳“黑灯舞”。 我搂着哈文三步两步乱转, 正值青春期,血脉贲张, 心想此时不表白,何时表白? “哈文,你心目中的男朋友什么样?”我心怀叵测地问。 “至少一米八吧!” 一句话把我噎住了。
上来就说身高,这不明显冲着我来吗? 但人家话已经说到这儿了,绕也绕不开。 我只好多问了一句:“最底线呢?” 她迟疑了一下,很认真地想了想, 说:“怎么也得一米七五吧。”
这么说我就有自信了。
我底气十足地告诉她: “上礼拜体检,我一米七五五!”
表白之后,哪想麻烦了,她不理我了。 伤自尊了? 不至于吧,我没说什么出格的话啊。 没看上我?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
小伙子长挺帅,挺有异域风情, 再说她看我画还老偷着笑呢。
过了些日子,看我没头苍蝇似的, 她估计也不落忍,约我到了个地方, 很委婉地说:“那事儿,我爸不同意。”
“为啥不同意啊?”我猴急猴急的。 说起她家,大家伙儿都觉得挺神秘。
开学第一天,哈文是坐着一辆小轿车来的。 那时候的学生都思想简单, 即便如此,也没人瞎猜她到底什么来头, 还是一样地平常相处。
直到后来,我第一次去她家, 和她爸见面,也不知道老人家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爸说,现在还年轻,以学习为重。”她很听父亲的话。
“咱俩除了一块儿吃饭就是一块儿学习, 没干别的啊!俩人学不比一人学好吗?”
我摆事实讲道理,挑战她爸的权威。 谈恋爱就耽误学习?偏见。
见她有点儿答不上来, 我乘胜追击:“你觉得我怎么样?” “挺好的。”
“那不就完了吗?你觉得我好,我也觉得你好,还有比这更合适的吗?”
那时候她没我心眼儿活,我说两句她就无言以对了。
“你再考虑考虑,啊?”我巴不得她马上表态。 “我……再想想吧。”最后她犹犹豫豫地来了一句。
一朝没搞定, 我开始装颓废,整天闭门不出, 不见人,不刮胡子。
本来就瘦,一蓄了胡子,更显得憔悴、沧桑。 我鼓捣班里男生把这阵风儿吹到哈文那儿去: 瞧瞧李咏,为了你,都成什么样了? 当然了,这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则是当我遇到哈文的时候, 表现得十分清高, 根本不带侧目的,让她也尝尝啥叫失落。
怪了,我不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啊, 可是恋爱面前, 这些小心眼儿、鬼主意,想都不用想就来。
一次,我帮同学排话剧,当导演。 刚好哈文也和同宿舍的女生一起来看。 我远远地看见她来了,激动啊,心脏“通通通”猛跳。
但我不理她,更不和她说话,假装特酷特投入。 “那谁,你这个地方动作可以再大点儿!” “你,语气再强烈点儿!”
我知道她看我呢,所以表演得格外卖力。 过了一会儿她走了,估摸着已经走了挺远, 我特想回头看她一眼,还是忍住了, 告诉自己:“别回头,万一被她发现了呢?” 但我知道,她对我的好感肯定多了一层。
平时上小课, 我的声音条件很好,老师猛表扬。
我知道女生们私下里也少不了议论: “咱们班李咏声音多好听啊!” 男生议论女生,女生议论男生, 是学校里最让人提神的事儿。
她们一议论,我自我感觉倍儿良好, 心说:哈文要是不动心,才叫怪呢!
1988年的元旦对于我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那天晚上,我买了两张票,请哈文看演出。 当然,票是托一位女同学带给她的, 我们俩座位不挨着,省得招她烦。 还是这位女同学, 演出结束后又帮我捎了句话: “李咏在西配楼后面的小花园等你。” 她还真来了。
站在一片核桃林旁边, 我开门见山地说:“哈文,咱们俩别彼此折磨了。” “什么叫彼此折磨啊?” 哈文把重音放在“彼此”二字上。 “我知道,你也挺挂念我的。” “我挂念你?哼!”
在她眼里,我分明就是个剃头挑子。 殊不知,我可是有备而来, 今天要不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决不罢休。
“哈文,我是个很认真的人, 你别老羁押着我。 我爸说,让我上大学找个女朋友, 我就看你挺好的,就愿意你当我女朋友。
凭我这条件,你吃亏吗? 要么你现在就宣判我死刑,
我就再没这念想了,天涯何处无芳草,要么你就……”
本来我是打好腹稿的, 说着说着就即兴发挥了, 最后一弯腰,“呗儿”从地上拔起一朵野花, “你要是同意,就把这花接过去, 不同意就别动。说吧,就这么点事儿,简单!” 闷了好一阵儿,她都没说话。
最后,她一伸手,把花拿走了。 是谁说的“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大错特错!野花是有生命的,更是有使命的。 一朵野花,就这么改变了李咏的一生。
2“征服”奶奶,就等于搞定全家 寒假很快就到了,她回宁夏,我回新疆。 对于刚刚陷入情网的两个年轻人, 这一个月真是太漫长了。 特别是春节,全家老小都在, 可就是心里欠得难受。
我每天都给她写一封信。 信的内容无非是我今天做了什么,明天要做什么, 无时无刻不想念你之类。
最绝的是,为了讨她欢心,信封都是我自己做的。 单做一个信封当然也没什么特别, 关键是信封上的字都是我一个一个画上去的, 任谁乍一看, 也看不出和印刷上去的有何区别。
细说画字的过程,那是相当麻烦。 先拿铅笔轻轻打格,然后找份报纸, 把要写的字挑出来, 依样一个个“画”在信封上,标准的“印刷宋”。
画字也有讲究,先用铅笔打底, 再用钢笔描,横平竖直,字间距相等。 最后,轻轻用橡皮把铅笔的痕迹擦掉。
哈文说我,这哪儿是写信啊?纯属骗女孩呢! 怎么能说骗呢?咱是饱含着真情实感的, 要说“讨好”倒是不错。
一大早起床就折信封,折完开始画, 等画完了一抬头,外面天擦黑了。 我容易吗我? 哪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看见我这信封,不得疯了? 我所有的信,哈文都留着, 满满两大盒子,搬了几次家都没丢掉。
我偶尔没事儿,拿出来欣赏欣赏, “小伙子太有才了!” 不过常常招来哈文的控诉: “你写的信我都留着,我写那些信呢? 就算我字不好,没保存价值,你态度也太不端正了吧?”
一番话说得我,无言以对,找个空溜之大吉。
1988年4月13日, 是我们确定恋爱关系后,第一个哈文的生日。 正是感情突飞猛进的时候啊, 哈文的室友和我一起策划了一场“宿舍PARTY”,想给她一个惊喜。
大概只有在那个年龄才会如此, 恋爱虽然是两个人的事, 可很多时候更像是大家的事。
女生宿舍楼男生不让进, 男生宿舍楼女生随便进, 这完全有悖于“男尊女卑”之中国传统思想,十分不合理! 还是哈文的室友仗义,帮忙帮到底, 免费为我提供服装道具。
我穿上一件女士大衣, 系一条大红色的围巾, 再戴上帽子和宽边眼镜, 镜子前一照,能上《大众电影》封面了,美!
这么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女生簇拥着一个扭扭捏捏的“女生”来到了宿舍楼下。
看门老大爷刚想仔细端详端详, 就被姑娘们围住问长问短,有点儿招架不住。 趁着乱,我一溜烟钻了进去。
刚一进门,给哈文吓一大跳: 这谁啊?怪里怪气的! 待我款款宽衣解带,除去乔装, 哈文乐得差点儿背过气去。
生日PARTY结束,已经不早, 我急着赶在锁门前溜出去, 一慌就把帽子落在了屋里,这下麻烦大了。 行至楼下,埋头疾窜, 被老大爷高声喝住:“站住!什么时候进来的?” 惊得我一哆嗦,站是站住了,就是不敢抬头。
周围有些进出的女生看到有个男扮女装的在这儿出洋相,哈哈乐出了声。 没关系没关系,我今晚就是专门给大家送欢笑的。 “我……我刚进来的。”我用蚊子的声音说。 “不对吧!你哪个班的?男的女的?”
看来老大爷是不打算饶过我了, 我只好泼皮耍赖,谁怕谁啊。 “你仔细看看,你说我男的女的?” 争端是怎么结束的,忘了。
87级播音系男生李咏乔装打扮混进女生宿舍讨好女朋友, 迅速在校园里传为佳话。
一年以后,1989年春节, 我这个丑女婿上门去啦。 哈文提前透了口风给我, 她爸是个大孝子,搞定她爸, 首先要搞定奶奶,奶奶高兴,全家高兴 。 坐火车到宁夏已是傍晚, 第一件事就是拎着礼物去三伯家看奶奶。 奶奶长,奶奶短,嘴儿是要多甜有多甜。 奶奶喜欢得不行,拉着我的手不放。 “这小伙子,好,白净! 要是我们家哈文像你这么白就好啦。
想当初我年轻的时候,也白着那!” 此后任何时候,我们回宁夏老家,第一件事都是看奶奶。
“征服”了奶奶,后面自然一路绿灯。 大姑大姨大姐一律说好, 皮肤白净,细嫩,会说话,手好看,懂事儿, 一见我就喜笑颜开。
和哈文家人一起聊天, 我才知道她父亲不简单, 是一位中共高干。
二十多岁的时候,就被任命为本溪市税务局长, 周恩来总理亲笔手书的委任状。 1958年,他赴宁夏负责成立回族自治区的筹备工作。
听到这段历史,我对准岳父肃然起敬。
别看我在家是老疙瘩, 不怎么干活儿,到了这儿, 可有眼力见儿了,特会献殷勤。
准岳父起得早,每天早上6点, 他起我也起,他做早饭,我打下手。
几年以后,我们大学毕业, 哈文被分到天津电视台工作。
我送她过去,受到宁夏回族自治区驻天津办主任的热情款待。 席间,还说起一段往事。
就在我向哈文表白心迹的时候, 正赶上她父亲到北京办事, 她就向父亲提到了我,父亲当时表示不同意。
这也就是我有一段时间“备受折磨”的原因。
而老人家的考虑,其实不仅仅是“以学习为重”。 离开北京,他的下一站是天津, 一到地方就召见办事处主任, 吩咐道:“赶紧给我女儿物色个男朋友,必须是穆斯林,研究生!”
我虽然保持穆斯林的生活习惯, 户口本里民族一栏却是“汉”。
看来在老人眼里,这是个大问题。
到了第二年, 我已经将哈文一家老小“拿下”, 顺利通关,父亲又去天津视察。
天津办主任犯愁地汇报说: “您嘱咐的事儿,我一直想着呢。 可我们这边儿回族的研究生不太多,还没碰上合适的。”
“嗨!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父亲大手一挥,“甭找了,人都带家里去了,老太太带头同意!”
3恋爱需要资金 谈恋爱这事儿,投入挺大, 不光是感情,还有资金。 那时候家里每月给我寄100块钱, 一个人凑合够用,俩人可差远了去了。
总得讲点儿浪漫吧?讲点儿情调吧? 记得那次,我们在东四的大华影院看电影, 散场后出来,饿了,去旁边一家咖啡馆买了一个汉堡包。
说是汉堡包,其实就是个三明治,不到5分钟吃完了。
知道多少钱吗?10块! 我心疼木了,一路都在念叨:“贵死了!贵死了!” 哈文后来特记恨我,这男生怎么这么小气,讨厌! “行啦行啦,花都花了还扯什么呀?”她不耐烦地说。 那个月刚过一半,我的钱就花光了,只好厚着脸皮去找哈文。
“哎,媳妇儿。” “呸!谁是你媳妇儿?”她对我怒目而视。
“行行,哈文,行了吧?”我赶紧识相地改了口, “那什么,我这月没钱了,要不把你的钱拿出来,咱一块儿花,行吗?” 这可是初恋啊,最忌讳谈的就是“钱”。
可是没钱追什么女孩儿,不是扯吗? 我可不想打肿脸充胖子。 后来的很多时候, 每当哈文展开“如果你可以整天在家呆着多好”的幻想, 就会遭到我的无情打击。
“我也想整天在家啊,在家呆着怎么挣钱? 家里生活怎么维持?最后我不是偷楼上的, 就是偷楼下的,信吗?这是现实问题。”
我说的是大实话,却令哈文恼火得很。 不解风情,就知道钱!
4老婆就像塑料花,永不凋谢 很快,我们便迫不及待地结婚了, 结婚的意思就是我们再也不想分开。
之前,我住在单位分的一间11平米的小屋里。 墙上贴着各国国旗,各种尼泊尔的刀, 各种银质项链,十分野性。
我有一张很高的单人铁床, 我把四条床腿都锯掉一截。 晚上,趁天黑没人看见,我溜出去偷木板, 拿回来做成一个和铁床一样高、一样长的板凳,放在床边。
最后买回一个大气垫,充好气往床上一放, 床单一铺,咱也有双人席梦思啦!
西藏一年,我们的感情真被折磨苦了, 心被揪得疼了。 所以接下来,我们如胶似漆地腻了十年,方才觉出够。
到了第10个年头上, 哈文主动提醒我,两个人过日子有些无聊, 家里有些太清净,我是老李家的独子, 总该有个后代云云。
好家伙,这么一说,我责任就大了。 那赶紧的,我现在就盖工厂, 搭生产线,咱造人开始! 然后就有了我们的女儿。
结婚17年,我对哈文是越来越怕。 如果不出意外,到我安详地告别世界那一天, 这都是件闹心事:这辈子我怕过谁啊? 我跟我爸敢拍桌子,跟领导敢拍桌子。
我没做什么亏心事儿啊,可我怎么就这么怕哈文? 凡事她不允许而我做了, 比如喝酒,就得央求所有的目击证人替我保密,替我保密,替我保密。我怕她。
只要她一瞪眼,一生气, 我顿时就像老鼠见了猫, 把自己缩到最小,或者干脆消失。我怕她。
我给她起了个名字, 叫“劈头士”——劈头盖脸谩骂的人士。 她的经典句式是:“你若是我儿子,我一天不知要打你多少顿!”
她一“劈头士”,我马上噤若寒蝉,绝不顶嘴。我怕她。 一百次争吵,一百次是我认错。我怕她。
我们俩有个原则, “矛盾不过夜,过夜就是仇。” 有什么想法,咱今日事今日毕, 甭管多晚,坐在一起说明白了。
实在有原因不能拉晚儿, 那我先认错:“我错了,行不?这事儿就算结了。不许记仇啊。” 她必须答应我不记仇,否则不许睡。 不是我的错,我认。
是我的错,我更得认,我的风格就是不打自招。 男人向自己心爱的女人认错是一种美德。
我还给自己的美德想了个寓意深远的说法: 成熟的稻子总弯腰,我弯腰,因为我成熟。
我已经想了很久。
到底,我怕她什么?我反抗一回又能怎样? 思来想去,我决定放弃一切有关揭竿起义的想法。 因为我在意她的感受,我起义,她难受,我更难受。
她“劈头士”,她痛快,我也痛快。 我怕她,是因为我爱她。
我问朋友:“你把自己的老婆比作什么花?”怎么说的都有。 “玫瑰。” “红玫瑰。” “百合。” “麝香百合。”
我慢悠悠地说出我的答案: “我的老婆,我把她比作塑料花。”闻者皆惊。 “塑料花,很普通,但永不凋谢,摆哪儿是哪儿。”我解释道。
科学家深入分析人类荷尔蒙, 得出一个令人失望的定律: 所谓“爱情”,保鲜期不超过36个月。 或许不少人都亲自验证了这一说法。
但是对我来讲,爱情是无限期的, 就像塑料花的花期一样永恒。 什么是爱情呢? 火热,缠绵,昼思夜想……这固然必不可少,但只是一个阶段。 待到年深日久,婚姻除了油盐柴米,总还要有点儿情感的维系。
通俗点儿讲, 夫妻一开始之所以结为夫妻,都是因为彼此相爱。 有点儿像做买卖,头一次合作成功,纯粹自愿、双赢。
但咱不是做一桩买卖就完,还得长期合作, 而且不一定老能赚钱。 即使不赚钱,关系也得维持着, 为下一次赚钱做准备。这就是经营。
婚姻怎么经营?每个人都有一套理论。 有人过腻了,去外面的世界寻求安慰; 有人心大胆小,只好成天在家找茬挑事,怨天尤人;
还有人,深谙生活不过如此, 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不如认准这一条路走下去。
那咱就修路吧,有什么沟沟坎坎,咱一块儿把它填平了, 有什么陈年积怨,咱心平气和把它化解了。
窃以为,上述三者,以后者为上上策。 不谦虚地说一句,在下即是。
除了经营,我再作一增补:婚姻还要积蓄。 积蓄的不是钱,而是每一天, 两个人之间一点一滴的关怀。
谁家都有急着用钱的时候,怕就怕钱到用时方恨少。 两个人的感情也一样,每天攒一点儿, 关键是攒多了还有利息呢。
将来无论遇到什么事,让人生气的,产生误解的, 你们首先念起的,却都是对方的好。
别见怪,我说什么都爱往钱那儿联想, 您还不得不承认我言之有理。
我和哈文一直过得很有意思。
有时候我们躺在双人浴缸里, 我捋着我的长发,她揪着她的短发 “看咱俩这样儿,到底谁男谁女啊?”她说。
“是啊,我也纳闷儿呢,咱俩什么关系?夫妻?情人?哥们儿?同事?朋友?好像都有点儿。”
结婚17年,我对婚姻的定义是“像雾像雨又像花”。 激情似火的日子当然已经走远。
剩下的是一种亲情,一种相互的牵挂和寄托。 我以为,这就是最深的爱了,深到无以形容。
我们经常会给对方一些惊喜。
当然了,她掌握着家里的经济命脉, 我连银行卡密码都不知道, 这无形中增加了我制造惊喜的难度。
去年,在她生日之前, 我犯了个大错误:酒喝高了,大醉酩酊,当众散尽了德行。
我看人都是重影,来了认识的, 必须跟我连干三杯,不认识的,就让人家“滚蛋”。
倍儿高档的酒杯,被我可劲儿往地上砸,那可是要赔钱的。
酒醒以后,我自称“断篇儿了”, 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当然,单听旁人描述,我也自知其罪当诛。
把哈文气得呀,几天都不跟我说话,一看就是憋着火呢。
千万别惹她,一碰就炸。
谁让我借酒装疯呢? 哈文这股子气如果不及时疏导,后果将不堪设想。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道歉。
怎么个道歉法?语言是苍白的,行动是有力的。 我溜到商场里给她买了一只钻戒和一副耳钉。 既是生日礼物,又能冰释前嫌,一物二用,相当于打五折!
当然了,如我所料, 因为支出达到了一定限额,立刻被她察觉到了。 那天她回家挺早,一进门,黑着脸。
我立刻躬腰垂首迎上前去,浑身上下都赔着小心,听候发落。 “你动账上的钱了?” “我……啊对,我动了。” “干吗去了?” “我能不能过几天再解释?”我故意给她撮火儿。 此时越是盛怒,彼时才能越觉得对不住我。怕啥?东西在,底气足。
果然,她上套了,劈头盖脸谩骂道:“少废话,现在就说!” 我装出万般委屈的样子,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
“本来想等你生日那天再告诉你。”说着,把盒子打开给她看。 哈文当时愣住了,看了看首饰盒,又看看我, 脸上浮现出一个不易察觉的虚荣的微笑。 嘴上却依然不让步, “什么意思啊?想买通我?告诉你啊,别以为这么就能蒙混过关,检查写好了没有!” “写,写,我今晚就写。 这个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老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啊,原谅我吧。” 我眉眼笑作一堆地看着她,心想哼,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不给我面子,还能不给它面子?
往俗了说,女人都喜欢钻石。 往雅了讲,是钻石还是玻璃并不要紧,要紧的是我的这份心。
我觉得我是个当之无愧的好老公。 我挣的钱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你, 主动放弃银行卡密码知情权, 好不容易偷偷支点儿出来,还是为了哄你开心。 只要我没做违法乱纪对不起婚姻的事儿,你不原谅我都说不过去。
今年我又如法炮制,送给她一块非常心仪的限量版千禧表,作为生日礼物。 她心情和谐,我们全家都和谐。
您该说了,这事儿做得挺刻意的,有劲吗? 我告诉您,有劲,不信您就试试! 俗话说得好,家业家业,有家才有业。 您听说过“业家”吗?那是姓叶的他家。
所以我很恋家,家庭高于一切。
我的朋友,哈文都认识。 她的朋友,我也都知道。 我们俩就这么透明。 有人说,即使是两口子,心里也得有块自留地,我们不弄这个。
你把整个后半生都交给她了, 她是你的遗产第一继承人,还保留啥呀? 带到骨灰盒里去?
所以我们之间沟通特别直白。 “哈文,你瞧那女孩儿,多温柔,你要是像她一样就好了。”
有时候她会因为我措辞过于直接而伤自尊, 继而“劈头士”,或者也跟我来这套, 专门针对我脸长、腿短等生理缺陷进行人身攻击。 但其实我们心里都挺明白,越是直白,越是在乎。 这些年,所谓美女,我见过太多太多。
我曾经在心里拿她们跟哈文做过类比,都比她漂亮。
但是只要一回家,一见到哈文, 我就由衷地发现:我老婆咋这么好看? 可见老婆美不美,其实不是视觉问题,而是心理作用。
很多人说,孩子是婚姻的第三者, 所以我们抵制了10年。 但事实上,我发现女儿的出生并不能冲淡我们之间的情感维系。
现在我们是三个人,彼此相爱,不分孰重孰轻。 有时候我犯了错误,哈文使劲儿戳我脑门儿, “你呀你呀,你跟女儿就像我的两个孩子!” 令我自尊心备受打击。
但内心深处,我又是充满感激的。 一个女人,能把我当成孩子来爱, 我还奢求什么?唯有想靠近。
在她面前我是个挺调皮的坏小子, 经常穿得花花绿绿晃到她办公室里去。 她一抬头,“哟嗬,今儿用的什么香水?” 组里同事都知道,李咏来了有两个标志, 一是楼道里弥漫着香水味儿, 二是哈文办公室里传来她肆无忌惮的笑声。 “管着么?”说着,我又得意洋洋地晃出去。 但吊儿郎当之外,我首先是个好老公。
当老婆和女儿起了冲突,我护着老婆,训孩子 。这中间当然有“红脸白脸”的策略, 但也有一个很根本的想法。 女儿还小,她还会有很多人生的体验, 受点儿委屈算什么? 应该叫“挫折教育”!
可老婆就一个,跟我20年了,委屈谁,也不能委屈她呀。
有一次我和哈文在外面吃饭, 直接就冲过一个女的来坐我对面, 情深款款道:“你还爱我吗?你抛弃我了?” 有道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第一反应就是“快叫保安!” 我就是要做给我老婆看,你放心,我不是这样的人。
而我们之间当然也有着百分之百的信任。 当年我们租房子住的时候, 邻居只要看见哈文买一摞匹萨饼回来, 就知道她又要出差了。
因为我是一个宅男,我可以连续一个月不出家门, 因为老不出门,我的跑车电瓶都放坏了。
我们也有七年之痒吗? 结婚七年,我们聊起了这个话题。 然后背过身,一人写一个小纸条, 数“一、二、三”,同时亮出答案。 答案一模一样:“痒。”
既然痒,该怎么挠? 我们俩分头行动,各自挠各自的,行不行?行。
而且有的是机会。 那么爱情不再维系, 我们的相爱只是空白一场。 这样的结局,我们不愿意。
我们商量出一个止痒的方案: 各自买套新睡衣,天麻黑的时候把商标剪了换上, 溜上床,背靠背一躺。 我就当身后躺的是别人家老婆, 虽然回手一摸,跟我老婆一样胖。 咱精神上过回瘾,行吗?
只是我正闭目陶醉于无边遐想, 耳边突然传来“劈头士”的怒喝:“走什么神儿呢?是不是又想哈文呢?不许想!” 我属于出国旅游不用调时差的那种人, 作息诡异,昼伏夜出。
所以,和老婆经常见不着面。 她睡了,我还在工作,我睡了,她该起床上班了。 于是我们养成了互相留条的习惯。
一天夜里,我为了一桩工作的事儿头疼, 溜达出来逃避一下。
路过卧室,听见一阵甜蜜的鼾声,伸头一看,哈文睡得这叫香。
给我羡慕得啊,当即提笔赋诗两句: “屋内自有被窝热,屋外奋笔疾书苦。” 又附一行小字:请将表对至12点。 这是让她起床以后帮我调闹钟, 免得我一觉睡到天黑。
我自己不是不能调,但是多少年来习惯了, 不信闹钟信老婆,不信自己信老婆。 去外地出差,酒店叫早服务我都信不过, 永远把手机放在枕边,老婆电话来了,我就该起了。
中午起床,发现还是那张纸上, 哈文给我来了两句回赠: “床上自有逍遥客,班中却是忙碌人。” 那意思是现在您消停了, 我出去挣钱,您还有啥不平衡的?
我欣赏着她的小“狗爬字”, 心想,我老婆真是很有情趣啊,这日子过的,真美。
一天,我们俩在家翻箱倒柜, 找从前那些旧书信,还翻出这样一张纸条: 亲爱的老婆,早上好!
要知道你今天对我说的两句话,“几点回家?汤放在微波炉里怕你看不着。” 对于一个已经“功成名就”的年过而立的不耐烦的男人来说,起什么作用? 告诉你,就像是酒鬼见到了酒,馋猫遇到了腥。两个字“受用”。
虽然我只淡淡说了声,早点睡吧。 但是泪花已在我眼眶内涌动,只可惜你没看到,睡着了。
有了疼我的老婆,有了爱我的女儿, 有份腾达的事业,对我这样一个心态极度虚荣的男人是何等重要。 是,我虚荣,虚荣曾让我犯过错,也让我坐享成功。 今天我的这颗虚荣的心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如果这种感受可以持续,我愿意虚荣一辈子。
写下这两段话,丝毫没有做作,也不是在煽情,只是我的真实感受。 为了这份真实的感受我吃了两只蟹, 喝光了一碗汤,还灌下了两瓶朗姆预调酒。
如果你觉得此信特别,就当是我的求爱好了。 真的,老婆,我爱你!
我庆幸,我们还保留着这么多生活的痕迹, 即使在最平淡的日子里,仍能想起这么多美好的瞬间。
还记得那天,我工作到深夜, 到家已是凌晨,看到她的留言心里热乎乎的。 走进卧室,看见她已经睡着了,轻轻打着鼾。 我坐在床边摇了摇她,想跟她说说话, 她迷迷糊糊不肯醒来,“别闹,我困着呢。” “好好好,睡吧,睡吧。”
我轻手轻脚退出去,关好房门。 怀着深深的幸福感,一番大快朵颐, 喝高了,最后写下了那张字条。 不怕您见笑,我作了一首打油诗,
与各位像我一样准备“一条道走到黑”的中年人士共勉:
姻缘实难得,修路好处多。 爱情须保鲜,自备保鲜膜。
可如今,你的哈文,再无李咏了。
谨以此文缅怀李咏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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